是赵璧宁熟悉的江浙海盐腔,近些年来流行海盐南曲,两京尤盛,士大夫缙绅富家靡然从好。
雁杳鱼沉,离愁满怀,谁与传日短北堂萱?
空劳魂梦牵…
…
魂梦牵啊…
…
清柔婉转的词曲萦绕耳畔,赵璧宁心上陡然浮现一个明丽少女的面容和身形,一颦一笑,或愁或忧。
*** 晚春时节,南都的夜里仍有些寒凉。
一顶不起眼的软轿在夜幕里静悄悄抬进了安家后门,落地平稳后,布帘掀起,走出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抱琴女子。
小厮来安打着灯笼上前来,有些焦躁地埋怨道:珠小娘啊,你可算来了,不是叫早些来嘛?
淡粉院的丽小娘可是老早就来了,就等着你了!
这女子并未言语解释迟来缘由,只娇俏一笑,杏眸灵动,风情中自带一股少女纯真。
叫来安看了心头一颤,倒不忍再苛责了,语气缓和了些,快些进去吧,贵人等着呢!
宴客厅里,珠小娘和丽小娘被来安由旁侧引领入堂,在一边候立。
来安近到安若之身边,耳语了两句。
安若之觑向赵璧宁,见他正与尚进推杯换盏打得火热,但安若之还是瞧出了他神色间有些意兴阑珊,吩咐来安让那几名海盐子弟先撤下,换两个小娘上来。
两个盛装打扮的小娘走到席前,向前万福。
赵璧宁本无意女色,乍然见两个烟花女子立在厅前,有些无措。
为避举止孟浪,赵璧宁错开视线,余光却仍扫视到了那立于左侧的女子容貌。
只因这一眼,心上像是有根弦被突地一拨。
那女子低眉敛目地立在那里,温婉地微笑着。
赵璧宁记忆里的少女何曾有过这种柔顺的模样?
他告诉自己那不是她。
举箸夹了筷菜,嘴里嚼着却食不知味。
他没忍住再次看向那个女子,脸上涂脂抹粉,描眉画鬓,妆化得粉雕玉琢般,头上挽着一窝丝杭州攒,插戴金累丝钗梳,翠梅花钿儿,珠翠满堆乌鬓。
上身穿白绫对衿袄儿,绿遍地金掏袖,下着红罗裙子。
亭亭玉立,熠熠生辉,让人移不开眼。
赵璧宁怔怔地望着她,隐约间仿佛透过记忆的雾霭看到了那个不施粉黛明眸皓齿的少女。
坐在下边的安若之看出些异样,笑道:珠小娘,还不快上去给这位大人敬杯酒。
珠小娘听了这话,莲步到赵璧宁身边。
赵璧宁鼻间一阵幽香,俩人之间只隔咫尺,她身上散发的香气浓郁勾人,赵璧宁久未波澜的心生起迷乱。
他看着一双纤手轻执起金壶,酿液倾入酒锺儿,纤手指间生有薄茧,轻柔地持起银锺儿,他听到她柔声说:大人,请用酒!
他呆滞地看着,纤手缓缓上移。
酒锺沿儿就要触碰到唇的那一瞬,赵璧宁握住了女子的细腕,抬眼时与她目光交汇。
他这样近地望着她,含笑的杏眸,樱红的酥唇,娇媚的粉脸。
熟悉又陌生。
大人,您弄疼奴家了!
委屈忍疼的微表情和腔调儿拿捏得恰到妙处。
却如一记重击突地打在赵璧宁胸口,他似被惊到倏地松了手。
没想到再见会是这般情景,从前那个爱装蛮横的骄女不见一点踪影。
大人,大人!
珠小娘手举着酒锺儿,娇声唤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