卫弃的话乍听温柔,实则带着冷冽寒意。
山中烈日渐阴,晦暗的云气沉降下来,似有雨意。
在这样的天光下,卫弃身上如玉般温和的假象也被寒风浸透,显出森冷的真实,他含着笑,其艳其冷,宛如修罗艳煞,比泛着幽绿的青铜图腾柱还要可怖。
姬华见他疑似进入疯批状态,连忙打断施法。
姬华道:“卫君的意思是,这些青铜柱上受刑的人,其实展示的是大周天子死前受的罪?”
“嗯,这就是王咒的代价。”卫弃眉眼含笑,“王咒借助的是阴山、幽水、冥日、焦土的力量,自然要拿东西去换。”
阴山要大周天子坐在如山般的大钟里,没有清新的风、没有干净的水。
吃喝拉撒睡都在那个钟里,活活幽闭一年。
幽水要大周天子浸在水池里,被内侍按着头、溺水、窒息、水从鼻孔、耳朵里呛进去,在还差半口气就要死时,再提溜起来。
一年三百六十日,重复这个过程。
冥日要大周天子曝晒在烈日之下,旁边是熊熊火光助威,温度高得内脏都要化去。
晒上整整一年,用灵丹妙药保着不死,也更煎熬痛苦。
焦土要大周天子整个人被埋在淤泥里,只剩下一个脑袋能冒出来。
饭菜全靠内侍喂,排泄就顺着裤管往下流,累积整整一年。
四个一年加起来,就是四年。
每一任大周天子到了固定寿数时,都要来上这么一轮。
受尽酷刑之后,他们才会死去,尸体被运往诸国,放置在特定的宫殿中,作为发动王咒的骸骨。
王咒之上,覆满大周天子的血。
姬华光是想想,都觉得毛骨悚然。
她道:“难怪越到后来,每一任大周天子都那么昏聩、喜好享受。”
因为他们害怕,越害怕就会越想补偿自己,越想沉醉在酒池肉林中,不问今夕何夕。
姬华现在觉得那些青铜柱人狰狞的表情是那么真实,眼睛里好像都透露着不甘和怨毒。
她下意识往卫弃身后退了半步,却又想起来,如果连这点恐怖都没法承受的话,她未来如何靠自己在这个世界落脚?
她再次望向恐怖的青铜柱人。
卫弃问:“王后不怕了?”
姬华说:“怕,越怕越要看,刚好卫君在,我练练胆。”
卫弃不置可否。
姬华看了一会儿,也没兴趣了,收回目光,好好站在卫弃身侧
两人的影子斜交叠在一起。
卫弃问:“不是要练胆?”
他很乐见姬华胆子大一些,胆子小了,他和她玩儿起来时,她总是太快就害怕。
姬华则摇头:“我忽然觉得,这些青铜柱人和这些大周天子,都是色厉内荏之徒。大周天子受了罪,特意将这些惨状做成雕像,放在这里,是想告诉别人:看,我受了这么多罪,你们要是敢忤逆我,我的王咒会很厉害。”
“可一个君主,不靠着治国的手段御下,单靠着诅咒,总让人觉得很虚弱。”
这种虚弱的东西看再多也没用。
反而,在姬华看来,大周王朝的基础就毁在这个王咒上了,它毁了每个君主锐意图强、本分治国的心。
靠诅咒绝不可能真正坐稳江山,因为天下人太多,哪怕一个人啃一口,诅咒也早晚会失效。
姬华说了一长串大周天子的坏话,一抬眸,就看见卫弃转过身来望着她。
姬华:“怎么了?”
卫弃神情古怪:“如果我没记错的话,历任大周天子是你爹、你爷爷、你太爷爷……”
姬华:……失策,想起来了。
这也不能怪她,她是一个有正常喜好的人,怎么可能会把一个卖女求荣、有一百多个女儿、且将女儿嫁给杀人狂魔的人当爹呢?
姬华担心卫弃发现她的芯儿换了,连忙解释:“他们对我又不好,卫君是我的夫君,我自然要向着卫君。”
卫弃认真看了会儿姬华,在姬华以为自己要暴露时,卫弃微弯唇角:
“原来如此,王后真好,我也会好好对王后,做一个体贴周到的夫君。”
姬华才不打算回应他,卫弃虽然平时挺温柔,但也经常戏弄她,大部分时候和体贴两个字不搭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