电话那头的声音还在回响,丁义珍已经站起身,把座机轻轻扣了回去。他没多说一句,转身走到办公桌前,拉开抽屉取出一个深蓝色的硬壳笔记本,翻开最新一页,在“待办事项”第一条写下:“城西招商会红包事件——交李响查,限今晚反馈。”
他合上本子,顺手拨通内线:“小安,叫周叔和安欣,二十分钟后小会议室,议题:复盘刘志明案,总结经验,谋划下一步。”
挂了电话,他低头看了看手表,六点十七分。窗外天色彻底暗了下来,楼道里的灯陆续熄了,只有他这间办公室还亮着。
七分钟后,安欣推门进来,手里抱着一台笔记本电脑,后面跟着周叔,拎着个老旧的皮包,边走边说:“这种事,年年都有,以前是塞茶叶、送月饼,现在改发红包了,花样翻新,套路不变。”
“变的是形式,不变的是心。”丁义珍接过话,“但咱们不能光盯着他们怎么变,得想我们该怎么防。”
安欣把电脑接上投影,屏幕上跳出一张流程图,是案件从线索发现到判决执行的全过程节点。
“先说结果。”丁义珍坐直身子,“案子判了,舆论稳住了,制度也动起来了。可刚才那个电话提醒我,一纸判决救不了所有问题。”
周叔点头:“有人不怕判,就赌你查不到。”
“所以我们得让‘查不到’变成不可能。”丁义珍手指敲了敲桌面,“今天这个会,不庆功,也不追责,就干一件事——把这一仗打明白。”
安欣打开记录文档:“那我先梳理一下办案过程中的几个关键点?”
“不用按时间来。”丁义珍摆手,“我要的是经验,三条就行,能复制、能推广、能顶事。”
会议室安静了几秒。
周叔率先开口:“第一条,法律用得准。从纪检调查转司法程序,一步没乱,证据链全闭环。特别是资金流向那块,安欣做的动态图谱,连法官都问我们要了备份。”
“第二条,反应快。”安欣接上,“通报发布只比判决晚两个小时,舆情引导抢在谣言前面。主流媒体跟得紧,热搜词条设计也有讲究,不是单纯讲反腐,而是绑上了‘营商环境’这个大家关心的点。”
丁义珍笑了下:“第三条呢?”
三人对视一眼。
“边界划得清。”周叔慢慢说,“你那份《政商交往若干规定》,十二条禁令,三条阳光通道,等于给干部画了道白线,也给企业吃了颗定心丸。现在很多老板不是怕你查,是怕自己搞不清规矩。”
丁义珍点点头:“总结得好。但这三样东西,背后靠的是什么?”
“靠的是联动。”安欣答,“纪委、公安、金融、宣传,四条线同步推进,谁也不等谁。”
“没错。”丁义珍翻开笔记本,“可问题也就出在这儿——前期协调太费劲。比如调银行数据,走了七道审批,三天才拿到原始流水。要是再晚两天,王德海那边就把账洗完了。”
周叔叹了口气:“老问题了。各部门数据不互通,信息像一个个孤岛。我们查案,像是拿着地图找船,还得自己造船。”
“所以第二部分,谈不足。”丁义珍提笔在白板上写,“一,预判不足;二,协同不畅;三,机制滞后。”
他指着第一条:“我们一开始以为,吃顿饭、收点礼,顶多算作风问题。没想到这些‘小意思’早成了利益输送的常规入口。等我们反应过来,灰色地带已经长成黑网。”
安欣低声说:“督导组成立那天,我去了一家园区企业走访。前台小姑娘告诉我,去年接待政府人员,光发票就开了四十多万,全是烟酒茶和餐饮。”
“这不是个别现象。”丁义珍继续写,“第二个短板,信息不通。金融监管口的数据要层层报批,公安的情报系统又不向纪检开放。我们破案靠的是人盯人、手动比,效率低,风险高。”
周叔补充:“更麻烦的是,有些单位觉得‘数据是我的资源’,你不求他,他就不给你。等急了,还得找关系打招呼。”
丁义珍停下笔:“第三个问题,机制跟不上变化。现在的腐败,早就不是拿个麻袋装现金了。代持、跨境转账、虚拟币结算、第三方中介背锅……手段越来越隐蔽。我们的制度更新速度,比不过他们的创新速度。”
会议室一时沉默。
过了会儿,安欣问:“那接下来怎么办?总不能每次都等出事再补漏吧?”
“当然不是。”丁义珍站起身,走到窗边看了一眼,又回来坐下,“既然打击是为了建设,那我们就得把成果转化成制度红利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