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境风雪再起。
风卷着白沙与灰烬,自焚丘以北一路铺向天陇,像一场迟来的葬礼,为整片大陆的旧秩序送行。
那座埋葬了三代人的战场,此刻却静得出奇。灰雾之下,残旗低垂,血迹早被风蚀得看不清颜色,唯有埋在泥中的碎刃还在闪光,仿佛在等待谁来认领最后的战功。
宁凡立在废墟中央,披风被北风割成细碎的边,鬓角的霜色与地上的灰尘几乎无异。
他的手还放在腰间的火纹匕上,那是尘妤死前留下的遗物,通体泛着暗红的金线。那线似乎还在呼吸,伴随风息,微微颤动。
“殿下,地炁回流已稳。”
前方传来低沉的声音,是苍庐。
他身后的士卒们正跪在一片新生的裂谷前。裂谷底部,隐隐有光。
那光不是火,也不是金石反射,而是一种介于流焰与水脉之间的东西——像是液化的星屑,在地心流动。
宁凡缓缓俯身,伸手触向那光。
掌心微颤,血脉仿佛被什么牵引。
光流沿他的手指蔓延,像是认主般地缠上他的腕骨,又顺着皮肤爬入血脉。
刹那间,他的瞳色变了。
由深黑转为灰金,映出风雪中的流光。
“这就是……新炁。”他低声道。
苍庐目中闪过震惊,“大地之息已复苏?那岂不是——”
“意味着万川可改,火种可生。”
宁凡收回手,语气平静,却像是在对天陇的风说话。
此地的地炁曾被封绝整整六十年。战火、血脉、石油流脉的侵蚀,让这片大地成为“死土”。而如今,一株新的脉根从地心破土而出,形似树,却非木。
那“树”的根系由炁线组成,通体半透明,如同被炙光融化的琉璃,在夜色下隐隐泛出脉动。
有士兵惊呼:“树……在呼吸!”
他们能听见那种奇异的声响,从地底传来,像是万物同时在心跳。
“别动。”宁凡抬手止住他们。
他注视着那株炁树,眼中浮现出一种罕见的神色——不是敬畏,而是某种复杂的沉默。
“它在吸收……旧火的残炁。”苍庐低声。
“对。”宁凡的声音极轻,“旧火必熄,新炁方生。这是天理,也是人道。”
一阵风吹过,树影摇曳。每一根根须都似在呼吸,仿佛天地的经脉重新被缝合。
远处的山河忽然震动,冰层裂开,一条条被封死的河脉重新流淌。水声轰鸣,沿山势改道,奔向大地的低处。
万川改道的那一瞬,大地仿佛在发出长叹。
宁凡仰头,望着风雪中隐现的日轮。那是一轮冷火之日,无光,却映出世界的骨色。
他轻声道:“从今日起,炁为息,火为识。”
这句话,是他在尘妤墓前立下的誓。
苍庐默默垂首,似在为某个即将覆灭的旧秩序默哀。
夜更深了。
天陇的北风卷起沙砾,击打着盔甲,发出空洞的声响。炁树在风中轻轻摆动,像是一盏倒悬的灯,光在地底流淌,又折射至远方的河川。
那光,一路延伸至京畿。
——
京畿之南,雪已化为雨。
苏浅浅坐在重檐阁的窗前,手中握着一封未启的信。
她的发被风吹散,肩头覆着薄薄的白纱,眼底有几分倦意,却未失光。
“殿下若真如此,天下之形,便要改了。”